◎汪立我们家买房子的时候，被强配了一间地下室。从年前住进新房，这间地下室就没收拾过。进地下室找东西也变成了我最头疼的事情。一打开地下室的门，一股子混杂着淡淡霉味儿的尘土气息便扑面而来，摁下开关，昏黄的白炽灯都照不亮这个小小的斗室。到处堆积着杂物和垃圾，连给人下脚的地方都没有。因为有些老房子的物件找不到地方放，这次我下了决心要把地下室给整理出来。周末一大早，我戴好口罩和手套，准备开始大扫除。地下室里都有哪些东西呢？装修时剩余的墙面砖，用剩的油漆，多余的地板条，不知哪个年代遗留下来的陈旧玩具，还有邻居家原本临时放一下、结果一放就是好多年的许多旧物……《断舍离》一书中写到了三种扔不掉东西的人：“一、逃避现实型。这类人太忙碌，几乎没时间待在家里，所以没办法收拾屋子；二、执着过去型。这类人即便是现在已经不会再用的过去的东西，也非得收着不可；三、担忧未来型。”我既不够忙碌，也不过分担忧未来，唯一困扰我的就是对过去的执着。父亲去世之后，收拾老屋子让我痛苦万分。每一样东西都带着情感和记忆，甚至还有过去日子的味道，以至于收拾来收拾去，东西几乎都没有见少。经过了很长时间，我才从这种情绪之中走出来，领悟到生死之间有大恐怖，然而外物终究生不带来死不带去，有了人的地方才有家，没有人纵使留着再多东西也无用。从老房子开始，我一步步断舍离。清理自己家的时候，我惊讶地发现，家里居然有那么多早已毫无用处、甚至压根都记不起来的事物。买来就从未用过的扫描笔，贪便宜结果用不了的廉价行车记录仪，各式各样的老式手机充电器，各种展会免费赠送的无用小礼品，空空如也的精美包装盒……诸如此类。随便清理一下，就是好几大包垃圾，楼上楼下跑几趟，扔的时候累得手都抖。我问自己，真的要把这些虽然没用、但看上去似乎还存在某种价值的东西统统扔掉吗？答案是肯定的。与其等我死后，让别人来扔，不如现在我自己先扔了得了！有了这些经验打底，我对地下室的清理更加大刀阔斧。看起来连下脚地方都没有的地下室，等清理完，居然腾出了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空间。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，我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，原来不光是收获使人愉悦，舍弃同样令人开心。就像是禅宗公案里，扣冰古佛对闽王说的话一样——“你的心就像这个杯子一样，已经装得满满当当，不把茶喝掉，杯子倒空，如何装得下别的东西呢？”“菩提本无树，明镜亦非台，本来无一物，何处惹尘埃。”六祖惠能的境界太高太远，吾辈俗人只能遥望。倒是神秀，“身是菩提树，心如明镜台，时时勤拂拭，勿使惹尘埃”的偈语，如扣冰佛的空杯一般，更接近实际的生活。拂拭也好，倒空也罢，都是整理。心和房间，都要扔掉那些无用的东西——没有了温度的情感，散发着恶臭的记忆，远不成比例的怀念，时刻啃噬灵魂的悔恨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