弘一法师,俗名李叔同,民国著名的艺术家、教育家、诗人,是新文化的多面手,佛教著名高僧,一首《送别》扬名天下(有可能流传千古),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按现代的说法就是功成名就、高山仰止、家庭事业双丰收之人,却在众星捧月中嘎然而止——剃度出家。
弘一法师李叔同。
据说,弘一法师出家的原因很简单:看到一篇关于断食的文章后,决定到浙江杭州虎跑寺体验断食的感受,断食期间因对人生有更深的感悟,又加上断食治愈了一些慢性疾病,最后一念之下决定绝决红尘,出家修行。
弘一法师出家的这一举动当年是轰动一时,大家一时不能理解,这样的一位大名人,大才子,前途不可限量,怎么说出家就出家了呢?于是,亲朋好友,师生同事,社会各界名流是纷纷上阵,轮流规劝法师回心转意。最为感人的是其日本妻子诚子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现实,在接到弘一法师的诀别信后如晴天霹雳,身心崩溃,一路从上海追到杭州虎跑寺,跪在寺门哭求欲见弘一法师,无奈法师心意已绝,拒绝相见。妻子仍不死心,苦求一见,法师无奈约定湖中船头一见,最后妻子仅是乘舟与法师船头擦肩而过。
杭州虎跑寺。
法师回答妻子:“爱就是慈悲”五个字后成了终身的诀别。最后,妻子凄苦的带着与法师的两个孩子无奈的回去日本而不知所终。法师与妻子活生生的扮演了一幕现实版的生离死别,抛妻舍子的人间悲剧。应验了法师那首凄美苦楚的《送别》。从此世间再无李叔同,只有佛门的弘一法师了。法师出家后潜心佛学,主修律宗法门,致力于律宗的传承宏扬,终成一代佛门宗师。不得不说法师的一生入世出世都是成功的。法师简直就是来世间示现的。
然而,对法师抛妻舍子,绝决尘缘,一心向佛的行为大家都有不同观点。这一点有些相似当年释迦牟尼佛出家的情形,当年佛陀为了生脱死,也是不顾父皇亲友的劝说,放着现成的太子王位不坐,硬是舍下妻儿出家修道,最终在菩提树下苦修悟道,成就佛陀果位。所不同的是,释迦牟尼成佛后又回到王宫度化了妻子和儿子以及其他因缘众生,使他们免除了亡国之灾。其中亲生儿子罗睺罗还成就了密行第一的阿罗汉果位,相比弘一法师与妻儿再无缘相见,生死两茫茫,释迦佛应该算是圆满了。
弘一法师苦修悟道二十余年,临终疾病缠身,圆寂时留下“悲欣交集”四个字后西归而去。其中这四个字的甘苦,恐怕也只有法师体会最深了。
民国同时代云南鸡足山也出现了一位鲜为人知的成道高僧“具行”法师,其成道之路却与弘一法师不尽相同。
晚清具行法师坐化轰动云南。
具行法师出生贫寒,从小父母双亡,没有上过学,入赘鸡足山下的一农户人家,婚后生有两个儿子。法师二十岁那年家乡发生严重饥荒,颗粒无收,一家老小饿得瘦骨嶙峋,为了养家糊口,具行打听到虚云老和尚正在鸡足山修建祝圣寺,需要劳力,具行就匆忙去了,虚老听说具行来干活是为养活妻儿,也就欣然同意了。具行在工地上挑水、担土、搬石头、和泥,别人不愿意干的脏活重活,他都揽在自己身上,工地的活干完之后,他还去菜园子里浇水施肥,一天从早到晚,一刻都不歇息。他沉默寡言,几乎都不说话,只有不停的干活。
一个月后,妻子带着家眷上山来找他,看到山上有活干有饭吃,于是决定留在山上。寺院原本是不留宿女众的,具行恳求虚老看在一家老小忍饥挨饿的惨状能留下活命,也就暂时同意了。从此,具行在工地上一如既往地干着最重最累的活,妻子、孩子,岳父岳母等负责后勤,种菜、做饭,洗衣等,没事的时候跟着师父们一起念佛。
具行特别喜欢听虚老讲法,比起学识渊博的弘一法师,具行大字不识一个,对于讲法内容,甚是不解。
有一天,他胆怯的请教虚老:师父,我特别喜欢听您讲法,但是您讲的太深奥,我实在听不懂,能不能教我一种最简单的学佛方法啊?
虚老说,别的你先不要学,你就记住专心念阿弥陀佛就好,如若能一心称念阿弥陀佛,将来必定往生西方净土。
从此,他谨记师父的话,无论是搬石担土,还是挑水和泥,从早到晚,一直不停地念佛。随着念佛的深入,具行生起无比的感激和欢喜心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把一家八口包括妻儿、岳父母、舅子、侄子等全部剃度受具足戒于虚老,虚老见具行一家老小全部皈依佛门也甚为高兴,为他们作了正式的剃度,全家人都出家成了虚老的弟子了。从此,具行法师更加精进修行了。白天干各种苦活累活,晚上一字一拜颂经。
具行法师在虚老的要求下到全国各地,名山古刹,参禅游学,几年后又回到云南昆明虚老身边帮忙建盖寺院。有一天,当修建到“海会舍利塔”时,具行法师突然请求虚老塔修成后让他来守塔。虚老知道具行的修行境界,知道他即将圆寂了。
这一年春戒的一天晚上,具行法师悄悄来到虚老的禅房,他一进来就扑通跪在师父面前说道:师父,你要好好保重,弟子要走了,特来叩谢辞别师父,只是以后再也不能服侍师父了。虚老告诉他,不要误了自己的大事,赶紧去办。师父在这里为你助念。
最后,具行法师在寺院后面跏跌端坐,念动真言,身体释放出三昧真火,圆寂涅槃于后院,肉身成灰而不崩塌变形,虚老与众弟子在冲天白光的感召下,来到具行法师的圆寂法身旁,虚老眼含热泪,贵为师父的他,竟然当众合掌跪下礼拜说:“恭喜你了,你已经修成破我执,得证大阿罗汉果,以你瑞相法身示世,证无生法忍之圆满檀波罗蜜,请受虚云三拜!”接着又说:“具行啊!为师好为你欢喜,我还不及你的功行啊,将来欲求你的境界,也还万无可能啊!”最后,虚老叩请具行法师多保持瑞相法身一天,让当时的云南都督唐继尧,新闻媒体、社会名流都来瞻仰法师遗容,以传于世,助宏佛法。
当时省督唐继尧、财政厅长王竹村、水利厅长张拙仙等名流,以及《昆明日报》等新闻摄影记者也都来了,数万人络绎登山来拜,人人感动,个个称奇。《昆明日报》刊出了头条大新闻和照片,轰动了全云南。
完毕,虚云说:“具行,你的功德圆满了,请让我们送你入海会塔罢!”话毕,虚云伸手取下具行法师手中的小磬,又祝道:“具行啊!具行!密行功圆,一磬留音,为师一敲磬,你可以放心西去吧!”
虚云轻敲残磬,清脆的磬声三响才过,突然地具行的全身震动,顿时化作灰烬倾倒了。虚云跪下合掌而拜,唐继尧与观众数干人也都跪下叩拜。当时有虚云作寺一首记之:“数载名山参谒遍,归来念佛荷锄边。助兴梵刹同艰苦,密行功圆上品莲。燃臂药王真供养,孔悲颜殁尚凄然。活到于今心更寒,惟师超逸不相干,人当末劫多缘累,君至临终一火完。世念难忘蔬菜熟,西归且尚夕阳边,伤心老泪挥无尽,一磬留音示妙缘”。看得出虚老对这个弟子的高度赞叹与留恋不舍之情!
从佛教的修行次第来看,具行法师预知生死,显现神通释放三昧真火无碍涅槃,已达到佛教成道之高层境界了,属佛教高层次的上品次第了。当年的释迦牟尼佛圆寂时所示现的也仅此而已。可见具行法师也正如虚老所言功德圆满了,他与弘一法师所不同的是,具行法师是带着一家八口人欢喜的出家修行,最后圆满成道的。而弘一法师却是以悲剧式的结局出家修行的,造成妻儿无尽的痛苦!其代价不可谓不大!也难怪他圆寂时留下“悲欣交集”的感叹。
佛教追求的是:“慈悲为怀,普度众生,觉行圆满,自度度他”的教义精髓。“大隐隐于世,小隐隐于寺”。如果当时的弘一法师明白这个道理,也不至于抛妻弃子,绝决尘缘,让最容易度化的身边最亲的人带着痛苦离去。反观具行法师,道法自然,随缘自在,最后带着全家八口人欢喜入道,积无上甚深功德,了生脱死,最后证圆满功德,岂不美哉。
纵观现代社会,人心浮躁,物欲横流,信仰缺失,精神空虚,无异于行尸走肉于世间。人们终日为物质生计而奔波,千百年来守着日出而作,日没而息的定律。普度众生应是当务之急。佛法最终目的是要让人“离苦得乐”的,如果说都是要经过生离死别,苦痛煎熬,甚至有的割肉供佛,自残身体(有些出家修行人就是这样做的)来向佛表诚心,未免太过偏执。我看就是佛祖也不一定喜欢,断了大多人的慧命,众生也度化不了不说,自己也恐怕难以解脱。殊不知修行之路千万条,法无定法,应因势利导,随缘随机度化,而不能默守陈规,生搬硬套经典,如是那样,将会误入歧途,误人子弟,误人误己而已。
无数的成功者已为后者留下了光辉的榜样,应活学活用,以真理为师,以无我而成就大我,以众生万物之身即我身,以道合一,胸怀天下,心系苍生悲苦之怀,持之以恒,精进不怠,则功到自然成,方可成道矣。
(作者张凯)